“天”字雅间内,裴琰与一行侍卫皆侍立身后。


    明明是初夏时节,室内却散发着阵阵凉意,叫旁人瑟瑟发抖。


    桌案上还留着纪瞻呈上的密报,宋凝的目光在上面顿了顿,拿起翻看着。


    一阵风穿窗而入,他右拳抵在唇前,轻轻咳嗽几声。


    裴琰忙过去关窗户,身后,冷不丁响起宋凝的声音:“走了?”


    关窗的手一顿,望着街角四目相对的人儿,裴琰抽了抽嘴角,恭敬回道:“还未出发。”


    迟迟未听他出声,裴琰小心翼翼抬起眼,斟酌着语气说,“瞧这光景,陆统领是打算送沈姑娘回忠勇伯府了。”


    见他面色愈发阴沉,裴琰心下一咯噔,赔笑道,“殿下,沈姑娘毕竟是女子,受了那么大的惊吓,陆统领送她回去,也是情理之……”


    “孤有在问你她的事吗?”裴琰话还未说完,宋凝把密报一合,冷冷打断他。


    “……是,奴才多嘴。”


    裴琰讪讪闭了口,心下却止不住的腹诽。


    殿下真是愈来愈难伺候了,难不成方才他关心的,还是纪瞻大人走了不成?


    裴琰暗想,殿下若是对沈姑娘另眼相看,大可以将其纳入东宫。若是没那个心思,方才见着沈姑娘被戏辱,为何又沉了脸?


    他无声摇摇头,罢了罢了,这男人心亦是海底针,他一个没了根的内侍,哪能弄明白这些事儿。


    还是不要去揣摩这位爷的心思了。


    片刻沉默之后,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行至窗牖前,居高临下俯视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。


    错落有致的光影穿过窗格,映得他冷冽的面容忽明忽暗,罕见地带上一丝森冷。


    蓦然,宋凝唇角浮起一丝冷笑,凉薄的模样令人见之胆寒。


    侍立在一旁的裴琰悄悄抬眼,便撞进主子那双卒满冰霜的狭长凤眸中,禁不住打了个冷颤。


    殿下如此模样,必定是有人要遭殃了。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秦焕筠将秦世筠从诏狱接回时,秦世筠已受了一番严刑酷打,身上皮开肉绽,便是连最为重要的命根子也废了。


    秦焕筠已没有心思去管这个扶不起的兄弟到底是死是活,他心烦意乱的坐在正厅,对于弟妇的啼哭充耳不闻。


    秦家的前途就这么没了,他的仕途也到此为止。


    好不容易坐上北衙禁军长史的位置,被秦世筠这么一搅合,秦焕筠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。


    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,得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兄弟。


    看着饱含痛苦哀嚎的秦世筠,秦焕筠有一瞬间,宁愿他就这样死在大理寺。


    他怎么也想不明白,这孽障调戏个良家女子,不但能得罪他的上峰,还将秦家牵连进大理寺去。


    到底发生了什么?为何一晚上,秦家便天翻地覆。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再说另一头。


    陆云昭与曹蔺寒将沈棠二人送回府,得月楼一事自然是纸包不住火了。


    沈甄支支吾吾道出事情始末,庄氏气得差点没厥过去,客气送走两位公子,她转头变了脸,使人请来了忠勇伯沈钧弘。


    沈鸿钧闻讯而至,正好赶上沈居阆拿出家法。


    沈甄吓得满院子躲,最终还是沈钧弘求情,方才免去责罚,改为去祠堂罚跪。


    沈钧弘带沈棠回了忠勇伯府,沈淮一听妹妹差点被戏辱,顿时气炸,当即便要冲到得月楼教训那群纨绔。


    得知秦世筠已被纪瞻捉到大理寺,二人脸上如打翻了颜料盘,五彩斑斓,精彩纷呈。


    沈棠问:“阿父,您说,纪大人为何要捉秦世筠?”


    沈钧弘联想到方才宫里头来的旨意,支支吾吾道,“这……这……兴许是纪大人给阿父几分薄面……”


    沈钧弘越说越气短,看到沈棠眼中的钦佩之情,心中的愧意更浓了。


    女儿前几日方才向自个求助,他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替她寻门好亲事。


    如今却不得不妥协让步,也不知这个决定于她而言,到底是福是祸。


    沈钧弘坐立难安,尴尬地道,“为父还有要事处理。淮儿,那桩事,便由你跟你妹妹说罢。”


    父亲刚走,沈淮便凑到沈棠面前。


    沈棠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,不由蹙眉:“阿兄有什么话要和棠棠说?”


    她总觉着,父亲和兄长今儿个都怪怪的。


    沈淮讪笑:“阿兄实在是好奇……”


    “好奇什么?”


    “寒山寺那日……太子殿下真的救了妹妹?”


    沈棠愣了愣,迎上沈淮探究的目光。


    宋凝救了她?


    她垂下眸子,仔细回忆了一下。


    暗箭射向宋凝时,沈棠直直栽进他怀中,便是这一扑棱,原本射向他面门的利箭偏了一寸,才让他逃过一命。


    真要论断,明明是她救了宋凝一命。


    “阿兄何出此言?”沈棠抿着唇问。


    沈淮端起绿芜替沈棠斟的花茶,强忍住八卦的冲动,一本正经道:“宫里头来了消息,说是太子殿下在寒山寺受了箭伤,引得旧疾发作,这几日竟越发严重。”
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?”沈棠愕然,脑子如一团乱麻。


    她晕过去之前,宋凝还好好的站在那儿,怎得过了几日,反而旧疾发作了?


    沈淮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,摩挲着下颌道:“阿兄本来觉着宋凝那小子不行,如今看来,能为棠棠豁出性命,倒是还有几分可取之处的。”


    沈棠:“……”


    怪不得父亲方才是那样的反应,原来是听信了这些谣言。


    沈棠定了定心神,问沈淮,“那他死……我是说太子殿下,现在伤势如何?”


    沈淮看了沈棠一眼,又看了一眼,期期艾艾道,“棠棠,宫里头的意思,太子殿下是为救忠勇伯府的嫡女受得重伤,如今躺在东宫,生死未卜……”


    沈棠越听越是胆战心惊,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

    “皇后娘娘下了懿旨,命忠勇伯府嫡女到东宫……侍疾。”


    沈棠瞳孔骤然一缩,沈淮轻缓和谐的嗓音,传到她的耳朵里却是冰冷刺骨。


    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手中紧紧攥着的帕子,无力飘落在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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